【底特律/警探组】逆流而上-06
【6】
那是YK500被火烧毁前最后的记忆。仿生人明明没有痛觉，但他依然表现得像人类一样仿佛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他甚至开始选择自毁来结束这样的折磨，汉克听到了康纳脖子里的关节发出细微的断裂声。他毫不留情地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蓝色的血沿着手腕滴落在领口，又像蛛网那样在布料上延伸开来。
他不能让康纳这样杀死自己。椅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汉克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康纳身上。康纳的力气大得惊人，他不得不用膝盖压住仿生人的胳膊肘防止他再伤害自己。他的领带在搏斗中散开了，胸口的衬衫被扯开了一半，他的头发也变得乱七八糟。康纳死死地瞪着他却动弹不得，只能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风箱一样抽泣声。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太用力，嘴角都流出了血。
门外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时间紧迫，汉克顾不了太多，只能挑重点说：“请冷静一点，你现在已经安全了。能听见我说话吗？”他仍然不敢松开压制住康纳的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还记得吗？你是罗纳德·米尔斯的兄弟。”
康纳惊疑地看着他，他快速地扫视着周围，只能看到一圈斑驳的墙壁和褪色的墙纸。他不确定地问：“……我怎么了？”
“你被人烧毁了，我很抱歉，我们没有办法修复你。但如果你想帮助你的兄弟，请交给我们你的记忆，我们能靠这个找到杀死他父母的凶手。”
“是吗，我已经死了？我想起来了，我被他杀死了……”他眼睛里的光消失了，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在大声哭泣。
“副队长，还有最后30秒。”汉克听到康纳在他下边说。见鬼，这种语气，一定是藏在这具躯壳里的康纳本人了。
康纳抬起头的速度太快了，差点撞到了汉克的下巴。他的语气又变得慌乱起来：“罗恩呢？罗恩在哪里？他还好吗？”
“你的兄弟安然无恙，你保护了他。他现在在医院，但他会好起来的。”汉克快速地说，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时间要来不及了。“所以为了他，请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好吗？”
康纳陷入了沉默。在最后几秒里，他终于开口说：“我会把记忆给你们，请告诉罗恩不要忘记我。”
他最后笑了起来，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我又保护了他一次……再一次。”康纳的呼吸停止了，所有的生理活动都静止下来，就像再一次在他怀里死去一样。汉克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但下一秒康纳又眨眨眼睛醒过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汉克感觉到被他压住的康纳剧烈地动了一下。康纳无奈地说：“已经结束了，副队长。能放开我吗？”
确认康纳不会再突然发疯掐死自己了，汉克终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之前因为神经太过紧绷一直没有发现，他敢肯定自己的膝盖一定在地板上撞出了一大块淤青。他看着康纳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问道：“怎么样？”
“YK500，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凯文。他最后成功把记忆录像上传给我了。”康纳看了一眼滚落到房间角落的头颅，“你不该暴力对待重要证物。”
“别管那个了。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怎么样？”
康纳整理领口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我不知道。”他犹豫地说，“我确实感觉到凯文的情绪了，就好像我变成了他。恐惧、绝望、愤怒，还有孤独、无助，他看着自己在火中融化却什么也做不了。”
“但我知道我不在那里。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像在虚拟和现实中架起了一道防火墙，让我不致于失控。”康纳额角的圆环从红色变回了黄色，他思考了几秒后说，“我的诊断程序告诉我运行状态良好。”
“我问的不是你的机体，而是你的感受。你真的没有在逞强？”
汉克突然很想，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拥抱了康纳，康纳在像人类一样颤抖。明明那些情绪也影响到他了，而他刚才一直在掩饰这一点。他脖子上的伤痕已经愈合，但仍然有蓝血扎眼地留在衬衫上。
YK500彻底消失的时候汉克以为自己看到了康纳死在他面前。那个梦，在如同白昼的灯光下康纳朝自己开枪的噩梦，一直纠缠着他到了现实里面。他以为他要失去他了。“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心可不是随时可以修复的机器。人类是这样，仿生人也是。”
康纳的头发蹭在他脸颊上，他没有再像平时那样用一些气人的话来反驳。“我以为我能控制住自己，但我看到了死亡。”康纳把头埋在了汉克的衣襟上，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牢牢记住汉克身上的味道，喃喃地说:“再给我五秒钟的时间就好。”
康纳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完全变回到原本严肃认真的模样了。“现在没事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刚说完，杂物间的门就被人撞开了。
“我听到了大声喧哗，到底发生了什么？”冲进来的克里斯在门口刹住了脚步，狐疑地看着狭小的杂物间里面。“下午好，副队长。”而他的眼神在看到康纳之后变得微妙起来，“还有康纳。”他甚至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喉咙：“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打扰到你们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汉克把鼻子都皱了起来，而他在看到康纳的样子后突然明白了克里斯到底误会了什么。
康纳重新系上领带，把乱糟糟的头发捋到脑后。他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向克里斯点点头：“没事，已经结束了。”
……很好，现在他看到克里斯看向他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怜悯。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跟他解释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尽管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他们还是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康纳把YK500的记忆上传到了电脑上，现在他们能从屏幕上凯文的第一视角看到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了。
日期：2039年3月19日 时间：7:32:16PM 地点：西格尔大道17号
罗纳德·米尔斯低头在平板上涂鸦，凯文手里举着一本《格林童话》，他在读的故事是《汉塞尔与格莱特》。
“你晚上几乎什么都没有吃，你饿吗？”凯文问罗纳德。男孩并没有把目光从桌面上移开，只是犹豫着摇摇头。
“别这样，罗恩。前几天爸爸给我们带回了一罐，就藏在冰箱上面。我帮你拿几块，好吗？”凯文没有理会，直接跳下椅子走出了卧室。
视角挪到了楼梯上，透过楼梯的缝隙，把衣领竖起来还戴着一顶鸭舌帽的艾登·李从侧门走进来了。开门的是卡洛琳，她让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开始泡茶。凯文没有再仔细看，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搬来了椅子，艰难地踮起脚尖够到了冰箱顶上的曲奇罐。他往口袋里塞了好几块，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楼上去了。
日期：2039年3月19日 时间：7:56:29PM 地点：西格尔大道17号
楼下传来了摔门的声音，凯文无聊地开始用兵人玩打仗游戏，嘴里发出枪林弹雨的声音。罗纳德皱着眉，在平板上写了一行[别这样，凯文]。”
“对不起。”凯文把玩具收起来了，他听到菲利普走下楼的声音。仿生人良好的听力让他能清楚地听到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卡洛琳在洗茶具，而菲利普和她吵了起来。关于卡洛琳在网络上的诽谤、关于上门而来的这个年轻人、关于菲利普没有经过她允许购买了一个仿生人。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罗纳德都听到了。罗纳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怔怔地凝视着房门。
[为什么他们总是要吵架？]
“我不知道，罗恩。别想那些了，我们看会儿电视怎么样？”
日期：2039年3月19日 时间：9:51:21PM 地点：西格尔大道17号
争吵还没有结束，现在楼下还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卡洛琳在尖叫，因为菲利普打了她。“砰”的一声，像是沙发被推翻的声音。罗纳德吓得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他蜷缩在房间角落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凯文抱住了罗纳德，他也在颤抖，但他必须要在罗纳德面前表现出勇敢来。
满脸泪痕的罗纳德举起平板：[能让他们停下来吗？]
“好吧，待在这里好吗？”
凯文下楼了，客厅里一篇狼藉，卡洛琳正坐在菲利普身上撕扯着他的头发。凯文冲上去试图把他们分开。
“滚开！你这个肮脏的小东西，别碰我！”卡洛琳恶狠狠地甩开了他，凯文摔倒在地上，可是他又站了起来。“求求你们！”他也在哭泣着，“为了罗恩，不要再吵架了！不要——”
他的话没有说完，卡洛琳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画面陷入了黑暗。
日期：2039年3月19日 时间：9:56:13PM 地点：西格尔大道17号
画面变亮了，但是并没有恢复正常。界面上跳出无数弹窗叠在“阻止父母争吵”的任务窗口上，告诉他音频组件和视觉组件受损，并因为剧烈的撞击，造成了一段时间的宕机。耳边始终只有嗡嗡的噪音。画面上到处是雪花，只能隐约看到像一双脚一样的黑影在晃动。凯文似乎站了起来，画面摇晃得厉害，但很快又出现红色弹窗，提示由于系统温度过高将在五分钟后进行更新维护，预计时间一个小时。倒计时结束后画面再次陷入了黑暗。
日期：2039年3月19日 时间：11:01:13PM 地点：西格尔大道17号
界面提示系统重启成功，视觉组件恢复了72%的机能，但受损最严重的音频元件无法修复。有人影从窗外闪过——那是再次回来的艾登·李，他满脸都是愤怒和醉酒造成的红晕。门在剧烈地颤动，显然来者不善。凯文看向了楼上——罗纳德还在那里。
他冲上了楼梯，罗纳德惊恐的脸闯进了画面，他透过楼梯的缝隙像是看到最惊悚的画面。罗纳德在无声地尖叫抗拒凯文的靠近，但凯文没有时间再解释什么，直接拉起罗纳德跨过了窗台。他们沿着落水管滑了下去，开始在小巷中狂奔。一直跑到罗纳德直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们才终于乘上了52号公交。
日期：2039年3月20日 时间：01:39:29AM 地点：普林斯大道西
凯文叫醒了罗纳德，他们两个下车后躲藏到了废墟里。罗纳德在一间破旧的房间衣柜里睡着了，凯文没有和他躺在一起。他只是一直坐在门口背后抵着着房门，凝视着他的睡颜。
日期：2039年3月20日 时间：08:00:00AM 地点：普林斯大道西
凯文准时从休眠中苏醒了，他没有叫醒罗纳德，而是轻轻推开门。他看到走廊尽头有个摇摇晃晃的醉汉在一间一间地踹开房门，伊凡诺夫嘴里在大喊着什么，每到一个房间就探头朝里面看。他快要走过来了。
凯文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因为噪声快要醒过来的罗纳德。系统的任务栏更新：保护罗纳德·米尔斯。于是他走了出去，足够用力地甩上房门后奔跑起来。他没有跑太远就被打倒在地上，画面开始旋转，伊凡诺夫癫狂的脸倒着出现在了面前。凯文开始反抗，他掐住了伊凡诺夫的喉咙。伊凡诺夫的脸都变成了青紫色，直到他终于摸到地上的一根铁管——他开始用铁管殴打凯文。
系统开始报错。比之前还要严重的故障提醒跳了出来，运动机能丧失、诊断程序故障、还有釱液严重流失的警告。他被拖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变成红色的视野中最后是伊凡诺夫举起了酒瓶和打火机，然后火焰燃烧起来。
“够了。”汉克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说，他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康纳沉默着帮他快进到了最后。最后是3月22日12:00整，汉克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了画面里。那就是终结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分钟里，凯文愿意说出真相，把记忆录像交给了康纳。
米尔斯夫妇最后的死亡时间确认是3月19日晚上十一点左右，而那时艾登·李出现在了画面里。看起来证据确凿了。
“真的是他？”汉克不可思议地说，“那他演得真够好的，连我都开始相信他是无辜的。”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欺诈大师？当他们又一次审问了艾登·李，汉克不由地这么想。面对YK500的记忆录像，面对其他警官不断施压，他仍然一遍遍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只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不恰当的地方。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来，他嘴唇开始发白，整个人看起来都要崩溃了。
盖文·里德双手环抱着胸倚靠在墙上，露出他一贯副趾高气扬的表情。“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个家伙身上浪费时间，既然我们的同事——”他看了一眼康纳，撇了撇嘴没有再说出什么侮辱性的词语，“——如此完美、高效地找到了铁证。他显然就是凶手没错了，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的。”
他轻蔑地看着审讯室里的艾登·李，掰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发出了咔咔的声音。“对付这种嘴硬的家伙，就要给他吃点苦头。”
“你知道动用私刑是违法的，里德警官。”康纳毫不犹豫地反驳。
“所以呢，机灵鬼，你有更好的建议？”
康纳也看向了艾登。他平静地回答说：“也许我们该等罗纳德·米尔斯醒过来，听听他的证词。”
盖文爆发出了一阵汉克异常熟悉的笑声，他就是用这种笑声表达对周围人十足的不屑的。“等？我们可没有这么多时间。不如直接从他嘴里撬出真相来得更快一点。你以为我是怎么一步步爬到这里的？等待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功劳被别人抢走。学着点，仿生人。”
汉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从背后传来的争吵声让他感觉到头疼。“行了，别用你那套歪理误导康纳，他有自己的想法。”
但事实上，他们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重新把艾登·李关回到拘留室里。他的隔壁就是伊凡诺夫，伊凡诺夫看到他们经过甚至挑衅般地向康纳吹了一声口哨：“查出凶手了吗，福尔摩斯？”
就连福勒队长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卡洛琳·米尔斯死亡的事在过去的一天半里已经发酵变成爆炸新闻了。就连原本根本不关注这些花边新闻的人都在津津乐道，米尔斯夫妻两个到底是怎么横死在家中的。人人都一下子变成了侦探，网络上已经开始出现恶劣的谣言了。
“前台现在每天都能接到几十通骚扰电话，居然还有人在怀疑底特律警局的办事能力，说我们监管不力。他们以为我们是什么？先知吗？能准确预测到每一个罪犯会出现在哪里？别开玩笑了！”福勒队长扯了扯勒在他粗短脖子里的领带，大声向他们抱怨起来。
“你们得加快进度，至少能给那些虎视眈眈的记者一点甜头，别再让他们整天堵在警局门口探头探脑。”他翻看着康纳交给他的米尔斯案的档案，眉毛都拧了起来，“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盖文说你们明明查到凶手了。怎么，这可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这么淡泊名利？”
汉克发出了嫌恶的声音：“这件案子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插手了？我从头到尾都没在调查现场看到过他的影子。李和伊凡诺夫是我和康纳亲手抓回来的，让他闭嘴，少对我的案子指手画脚。”
康纳在背后替他回答了福勒的问题：“我们认为还存在疑点，YK500的记忆和艾登·李的供词有矛盾的地方。”
福勒放下了档案，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语调也变了。每次福勒做出这种表情——汉克太了解他了——这说明他有个难以开口的请求：“关于这件事，我们不能把仿生人的事透露给新闻媒体，米尔斯夫妇并没有购买一个仿生人，明白吗？”
汉克有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杰弗瑞，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要怎么解释那份第一视角的记忆录像？它的备份现在就躺在证据室里！”
“找个理由，比如狂热粉丝藏在米尔斯家的针孔摄像头，或者他们屋子门外的监控什么的。总之，别让他们知道有个仿生人牵扯到这个案子里。”
“那个仿生人孩子可是被活活烧死了，而凶手就关在那里的拘留室里，他现在就在那里！”愤怒让他的音量放大了好几倍。办公室里的骚动已经引起大厅里其他警官的注意了，但此刻汉克已经什么也管不了了。“除了我们，还有谁能给他讨回公道？”
福勒直视着汉克的眼睛，说：“我很抱歉，但这次不行。你得放了那个俄国人，罚他一笔钱或者做义工，这事就算完了。”
“你听听，这是一个警局队长该说的话吗？你在放什么狗屁！”汉克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坐椅被他推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伊凡诺夫在审讯室里说过的话要变成真的了。“我现在就出门去，告诉那些记者到底发生了什么。”
福勒看起来真的发火了，他也提高了音量：“汉克，你都快要把我惹毛了！如果你能像我这样知道什么时候该闭上嘴，你早就能坐到我现在这个位置上了。到那时才轮到你对我发号命令！但现在，很遗憾，我才是你的上司，所以你得听我的！”
“你知道我这个倒霉的下属要对你说什么吗？去你的狗屎命令，我——”
福勒在汉克还想喊什么前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语气软了下来。“行行好，汉克。我知道你一向具有正义感，但这是上级的意思。现在形势不太乐观，尤其是最近的修订案……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
福勒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流露出疲惫来：“看来你知道，是康纳告诉你的？那我就更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现在的状况。无论是仿生人还是人类都在努力维持着友好的表象，但裂痕还没有彻底粘补起来，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
他最后说：“做好你该做的事，我们要做的是保护这个城市，还有更多现在还没有受到伤害的人。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秩序，而不是仇恨。”
汉克突然觉得有点泄气，怒火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杰弗瑞发泄怒火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一直是杰弗瑞在包容他。但有时候杰弗瑞比他想得更多，而且并不想向他解释他的忧心忡忡到底由何而来。汉克潦草地挥挥手表示他知道了，走出了福勒的办公室。原本在大厅里探头探脑的其他警官对上了他的眼神，又全都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你看，人类就是这样被迫被规则牵着走的生物，不见得比之前的你们自由多少。”就像你在跑一场漫长的马拉松，直到最后几公里才有人告诉你比赛成绩作废，而你甚至没法殴打裁判来泄愤。
他开始翻看最近的报案情况。一位独居老太太的猫走失了、一个女子发现她的新婚丈夫居然还有另外两个妻子，全都是些无聊透顶的案子。他偷偷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很遗憾，离下班还早得很。
康纳终于开口问他了：“你好像在坐立不安。”
“我们不该就这样停下来，康纳。不是这种给老太太找猫的案子，也不是无聊的家庭纠纷。天哪，他们就不能在交往的时候发现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康纳短暂地微笑了一下：“听起来你在期待一个大案子，福勒队长听到了会怎么说？”
“管他呢，盖文不是想要功劳吗，那这些案子就全都推给他好了。”汉克把脚翘到了办公桌上，他都已经开始无聊地把废纸揉成纸团对准康纳脚边的垃圾桶玩投篮游戏。不少纸团掉在了地上，康纳好脾气地把它们捡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额角的圆环转了几圈。“我刚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副队长，如果这能让你打起精神来的话……罗纳德·米尔斯醒过来了，你想去探望他吗？”
“当然。”汉克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抓起桌上的钥匙，他推着康纳走出大厅时还故意向从办公室里朝他们看过来的福勒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句“我有在认真工作！”
他们赶在医生下班前冲到了米尔斯住的儿童医院。汉克伸手正准备敲门，房门自己朝里打开了，一个梳着马尾戴着细边眼镜的女性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好，安德森副队长，还有康纳。我是米尔斯的心理治疗师，你们可以叫我安娜。”她柔和地笑着分别与他们握手，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就像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而她同时又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就像是镶嵌这幅杰作上最完美的珠宝，让人觉得心绪宁静。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汉克在松开手之后问。
“你们很有名。”安娜笑了笑，但汉克觉得她并没有说实话，“我还知道你们想来调查他父母死亡的案子，但罗纳德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恐怕暂时无法回答你们的问题。”
她的态度很坚决，汉克从房门缝隙里看了一眼小男孩，他输液的同时在聚精会神地读着手里的绘本。
“我们不会问关于他父母的事，只是想告诉他一些新消息。”康纳说，“如果你实在担心，可以旁听。”
安娜看起来很为难。“好吧，但是只能五分钟。”她最后终于侧身让他们进去了。
罗纳德的床头柜上放着贺卡和玩具熊。“那是我们这些医生凑钱给他买的。”安娜小声说，“可怜的孩子，米尔斯夫妇看起来没有别的亲戚了。”罗纳德显然注意到他们进来了，但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书上移开。
“《汉塞尔与格莱特》？”汉克念出了绘本的名字，“你很喜欢这个故事吗？”
罗纳德还是没有理他。他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记得这是两个孩子用面包屑当路标，但鸟儿把他们带到了糖果屋里的故事吧？结局总是美好的，你看，不管发生了什么，汉塞尔和格莱特都没有放弃对方。”
男孩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了，汉克清了清嗓子说：“呃，我们来想告诉你一些事，关于凯文——”
他的话没有说完，罗纳德的瞳孔瞬间缩小了。男孩捂住耳朵开始尖叫，他胡乱地挥舞着手，点滴架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汉克感觉到安娜像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她扑上去紧紧抱住了男孩亲吻着他的头顶。他们都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直到几分钟之后罗纳德终于不再挣扎，抱着自己膝盖坐在枕头上颤抖得厉害。而安娜再次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她的身高只到汉克的胸口，但她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汉克都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抱歉。我也不知道他的兄弟会给他这么大刺激……”
“行了，抱歉，我得请你们离开了。”安娜果断地说。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把他们两个推出了房间。门“砰”地一声重重合上，把汉克想要作的解释全堵在了嘴里。
汉克总觉得他们错过了什么，他在开车回去的路上还在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他有一种预感，就像他膝盖由于曾经受过枪伤会在大雨来临前隐隐作痛，总有一种感觉萦绕不去。夜晚慢慢降临，路灯挨个被点亮了。高楼上立体投影的光透过车窗，把他们两个笼罩在一片刺眼的光中。
“那女孩很漂亮。”康纳突如其来地来了这么一句，“我们之前见过她，你还记得吗？她的型号也是WR400。”
汉克差点一脚猛地踩在刹车上。“什么？”他没有理会从左边超车过去的货车司机向他竖起中指，“她也是仿生人？”还有他没说出来的下半句话——还是伴侣型的？
好了，这下他知道为什么那个心理治疗师知道他的名字了，汉克握着方向盘看向前方冷漠地想。该死，他去过伊甸园夜总会的事还要多久才能被所有人忘掉？
康纳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所有仿生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说伴侣型仿生人不能做一个医生。至少这一点上，福勒队长说的没错。”
“所有人都希望这样的生活能维持得更久一点。”
tbc.
后文：(7)
是我流的粗糙推理了，有人能猜出真相吗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