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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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在他们相处的短短几天里，康纳逐渐明白，汉克·安德森并不是真的讨厌仿生人。他只是讨厌冰冷的机器，对外界的善意无动于衷，人类对它们倾注进去的感情就像沉入水底的石子，得不到任何反馈。

　　他的功能包含适应人类的不可预测性，汉克想要他做什么，他就能展现出他想看到的。所以他没有跨过高速公路追捕AX400，所以他放弃了任务选择向天台边缘的汉克伸出手，所以他没有向崔西开枪，所以他移开了对着克洛伊额头的枪口。

　　已经有什么在改变了。在耶利哥当他终于站在马库斯面前，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汉克对他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大。汉克教会了他人类的感情，温柔、善良、同理、慈悲，他已经无法再变回那面空无一物、只能照映出站在他面前的人类的模样的镜子了。

　　他就像在马库斯笔下逐渐被沾染上色彩的画布。他曾经问过马库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是爱着诺丝的？”

　　马库斯说：“直到某一天她终于愿意亲口告诉我她的过去，没有再用其他理由回避这个问题。我看到了她过去的痛苦，她看到了我对过去的怀念，那一刻好像再也不需要任何语言，我们就已经心意相通。”

　　他也问过崔西。崔西说：“她原本可以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可是她没有。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们谁也不能忍受没有彼此的未来。”

　　他感觉到了艾达的情绪，还有被她掩埋住的一点负面念头，连带着他自己仿佛也要机体过热似的燃烧起来；还有崔西，她们在长满常青藤的窗台边上亲吻；谜题反而变得越来越大，连最先进的原型机，也无法理清此刻在自己系统里乱糟糟的情绪数据。他可以通过机体的触碰轻而易举地看到仿生人的记忆和情感，但他反而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看不透身边的这个人类。

　　他终于开口向汉克提问了。人类从一出生就拥有的感情，而他需要更多、更多的数据来证明它的存在。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拒绝了马库斯的请求离开了耶利哥，至少在当时——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他是爱着汉克的吗？

　　他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和汉克待在一起，直到某一天，他相信答案会像马库斯说的那样跳出来。而仿生人向来不缺乏耐心。

　　“有个大案子，副队长。”

　　周一的一大早，汉克前脚刚踏进办公大厅，克里斯就直接冲到了他面前。案发现场被立体投影的警戒线圈了起来，但记者已经像闻到了腐肉味道的苍蝇，嗡嗡地聚集在门口了，好像还不够给他们添乱似的。康纳站在他面前，帮他挡开了好几个差点怼到他脸上来的摄像机镜头和麦克风。他们费了一些功夫才穿过拥堵的人群走到房子里去。

　　死者是一对夫妻，他们在今天早晨预约上门的管道工反复敲门之后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绕到了侧门然后就透过客厅窗帘的缝隙看到了交错倒在一起的两具尸体。普通的凶案大概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兴趣，但那个妻子，卡洛琳·米尔斯偏偏是个网络红人。她以犀利甚至称得上刻薄的笔调，总是乐此不疲地揭露出一些明星艺人的丑闻，然而其真实性却未必可知。

　　卡洛琳脸朝下倒在她丈夫的尸体上，致命伤是胸口和腰腹部的两个枪口，引起了气胸和脾脏破损。第三颗子弹擦过她的额头掀掉了一块头皮，露出了烧焦和血肉模糊的一团脑组织。她的丈夫菲利普看起来要比她悲惨得多，身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道刀伤。他的血完全浸透了他的衬衫，血迹就像蛇虫的足迹在地毯上蔓延，最后凝结成了散发出腥臭黑褐色的一片。

　　现场存在着打斗的痕迹，茶几被掀翻在地上，连带着上面的陶瓷装饰摔成了碎片。凶器还留在案发现场，杀死卡洛琳的手枪被菲利普握在手里，而杀死男主人的刀还钉在他的胸口。

　　康纳采样了两人的血迹（谢天谢地，汉克现在已经学会扭过头不去看了）。“死亡时间大约是周六晚上十一点左右，被害人的手指上只有三次射击的硝烟痕迹。”他蹲下身仔细看着除了刀柄外几乎完全没入男性胸口的刀，刀是以反握的姿势插进去的，这表示施害者比被害人矮。“刀柄上只能检测出卡洛琳·米尔斯的指纹。”

　　大门和客厅里的门窗都反锁着而且完好无损，凶手唯一能逃离的出口只有通往庭园的侧门。门把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草坪上有被重物压倒的凹陷和一堆杂乱的脚印，但那看起来只是第一发现人，那个管道工发现凶杀现场被惊吓到后倒地的痕迹。

　　“邻居的证词呢？”汉克向拿着平板眉头紧锁的柯林斯警官提问。

　　“隔壁的安德烈·克里斯维奇证实了在周六晚上大约八点左右听到米尔斯夫妇发生了争吵，似乎是关于米尔斯先生没经过他妻子的同意花了一大笔钱。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争吵每周都要爆发一两次，每次都是揪着这一个话题。”柯林斯耸了耸肩，“看来他们并没有像卡洛琳社交账号上上传的视频里展现出来的那样恩爱。”

　　“那枪声呢？除此以外他有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那一天晚上接近这幢房子吗？”

　　“也许有，但他当时开的音乐声音太大，他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不过他提到，他在一周前看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街道上游荡，但他带着鸭舌帽又把领子竖了起来，根本没法看清他的脸。”

　　柯林斯警官意味深长地说：“那个人敲的是侧门，而开门让他进去的是米尔斯夫人。”

　　汉克知道班在想什么了，卡洛琳身材娇小又看起来精明能干，她的丈夫相比之下却黯淡很多。

　　“看起来是夫妻两个因为卡洛琳的外遇问题产生了争吵，然后恼怒之中两人大打出手最后同归于尽，是不是？”

　　就现场的所有证据看起来，似乎的确是这样。但为了保险起见，汉克还是问道：“有当时的监控录像吗？”

　　“有，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分辨率实在是太低，无法识别出他的正脸和真实身份。”柯林斯说。“但他为什么要杀掉卡洛琳？就我们所了解的来看，卡洛琳和她丈夫之间毫无感情，甚至巴不得她的丈夫死掉。如果她的情人想干掉她的丈夫，她会很乐意成为共犯帮忙掩盖罪行，事后两人还能瓜分保险赔偿金。”他看了一眼死状过于凄惨的夫妻两个，摇了摇头。

　　“凶手砍了菲利普·米尔斯十五刀，纯粹只是在泄愤而已。一段感情中的赢家，怎么会对失败者有这么强烈的恨意？”

　　“别那么快下定论，班，不排除是他下手的可能。”汉克说，也许康纳发现了别的线索。“康纳？”

　　汉克这才发现，康纳不见了。之前他一直看着康纳在现场走来走去，目不斜视地盯着某个东西看又或者时不时地把东西放在舌尖分析，就任凭他调查去了。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康纳并没有一直跟在他身后。

　　“我在这里，副队长。”康纳的声音是从楼梯口上传来的，“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康纳走下来之后对汉克说，“我在走廊尽头发现了一间儿童卧室，属于他们七岁的儿子，罗纳德·米尔斯。”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汉克用的是反问句。这很奇怪。因为从一楼的布置来看，没有全家福、没有儿童玩具、没有故事书，没有一丝证据证明他们两个还有这样一个儿子存在。老天，这到底是怎样一对父母。

　　康纳点了点头：“卡洛琳·米尔斯从未在公共场合提起过这个孩子，而且根据医疗记录来看，小米尔斯患有自闭症。我在他卧室的窗台上发现了两天前的踩踏痕迹，他很有可能在听到楼下的噪音后，沿着二楼的阁楼屋顶逃走了。他似乎沿着落水管直接跳到了巷子里。我调查了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但那里是监控的死角，根本看不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现场没有检测到小米尔斯的血迹，我们只能推测他是听到父母的争吵自己离家出走了。”柯林斯警官的神情看起来有点紧张，“这真是太糟糕了，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大晚上跑出了家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而且他还永远失去了他的父母……可怜的孩子。”他甚至难过地抽了抽鼻子，“我会通知搜查科扩大搜索范围的。这里先交给你们了，如果还有什么发现请尽快告诉我。”

　　柯林斯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摇着头离开了。汉克和康纳再调查了一遍一楼，没有再发现什么关键线索。他们决定亲自去问问米尔斯家隔壁的邻居。

　　“原来他们家还有一个儿子吗？对不起，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他。”安德烈带着奇怪的口音对上门而来的两人说，他把头发染成了亮蓝色，鼻子上嵌着的鼻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似乎不欢迎有人拜访。半年前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女朋友说应该和邻居搞好关系，于是她帮我烤了苹果派让我交给米尔斯夫妇表示友好。米尔斯先生倒是个不错的家伙，他向我道谢想邀请我进门喝杯茶，但是他妻子板着脸让我走开，差点把门摔在我脸上。嘿，你说要是她那些粉丝知道她现实里是这样的人，会怎么想？”

　　安德烈翻着白眼作出了努力回忆的表情，犹豫着说：“这么想来，我确实听到了楼上传来什么声音。当时我没去细想，还以为他家养了猫。”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那些记者明明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还依然坚守在门口。汉克和康纳不得不从侧门绕过去。在回去的路上，康纳歪着头打量着汉克的表情说：“你好像不太高兴，副队长。”

　　汉克说不太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柯尔降生的那一天几乎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护士把那个刚刚睁眼甚至皱巴巴像只猴子的小生命放在他的怀里，在那一刻他觉得哪怕他在此刻死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他看着柯尔叫他爸爸，看着柯尔蹒跚学步，他曾是他生命里最宝贵的珍宝。在他当警察的这么多年里，也见过不少抛弃了孩子的年轻夫妇，但从未见过像米尔斯这样，把自己患了病的儿子关在家里，甚至还要假装他不存在。

　　“他们死有余辜。”康纳突然说。面对汉克向他投去的诧异的眼神，他平静地说：“虽然我们的同事们没有真的说出来，但在知道小米尔斯这件事后，至少从我分析他们的表情看来，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柯林斯警官每天按时下班去接他的女儿，米勒警官上周还让我推荐送给他儿子的生日礼物，布朗警官准备下个月向他追求了六年的女友求婚……”

　　“家庭，人类就是这样彼此维系在一起的。所以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我能理解他们的仇恨，甚至连我都开始先入为主地认为米尔斯夫妇是恶人了。”汉克看到这种表情再次出现在康纳脸上了，眉头紧皱，而注视前方的眼睛里流露出茫然。在新年过去之后，康纳时不时会陷入像这样的沉思中。大部分情况下他不需要学习就能拥有大部分人类从无数次探索中获得的知识，可是在感情上，人类从出生开始就学会了爱，而仿生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汉克一时之间什么也没有说，法医已经彻底检查过尸体，准备把尸体装进运尸袋里运走了。他们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那些身穿白色防护服的相关人员忙忙碌碌。

　　“我们只是负责查明真相的人，罪犯是一定会在什么地方露出马脚的。至于他们到底有没有罪，那是法庭和上帝才能做的事。”汉克最后说，他想起的是柯尔去世后他把过错完全推到了仿生人身上。但最后还是康纳拯救了他。哪怕他对康纳恶言相向，他也没有离开他太远。

　　“不要让情绪干扰了你的判断力，情绪有时会让我们做出一些会后悔的事。人类是这样，仿生人看来也是如此。”

　　康纳对他露出了微笑：“你说的话总是很有教育意义，副队长。”他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直接走向了正在做收尾工作的法医们。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下，康纳果断拉开了运尸袋的拉链把尸体拖了出来。

　　康纳解开了卡洛琳的上衣，甚至包括她的内衣，卡洛琳的胸部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手指在女性的胸部和腹部的伤口上游走，仿佛这还不够似的，他几乎把脸都贴在了鲜血淋漓的尸体上。

　　“操，康纳！你在做什么？”光想象一下，汉克就觉得那股腐肉味已经充满他的鼻子了。这太恶心了，只有仿生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还面不改色。

　　康纳无辜地眨了眨眼：“只是一般的调查受害人而已，我觉得很有必要再检查一次，之前我们可能错过了什么。”他向工作人员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他已经检查完了，可以把尸体带走了。

　　汉克气息不稳地吐出一口气：“所以呢？你发现了什么？”

　　“一般的人类女性站立时不可能做到把刀完全插入被害人的胸膛，因为肌肉、肋骨会造成相当大的阻碍。除非她用两腿的膝盖分别压住被害人的脖子和腹部，像这样——”康纳双手合拢做了一个猛地往下刺的动作，“把上半身的重量完全压在刀柄上。”

　　汉克扭头看了一眼现场用白线圈起来的尸体倒地的模样，卡洛琳确实是以双膝跪地的姿势倒在她丈夫身上的。“然后菲利普就在那时开枪射杀了她？”

　　“按照犯罪现场所有线索的分析重建，的确是这样，但只有一点是矛盾的。”康纳说，“如果这么近距离射击，除了菲利普的手上，他胸口的衬衫也应该能检测到硝烟残留。卡洛琳如果是被枪口紧贴着皮肤射击的，伤口周围应该会有烧焦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

　　“现在我能确定了，菲利普·米尔斯根本就没有开枪，是有人在射杀了卡洛琳后把枪塞到了菲利普手里，伪装成夫妻两个杀害了彼此的假象。”

　　“这么说，罗纳德可能无意中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才逃走的？”

　　康纳点了点头，他的语气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能连凶手也不知道小米尔斯的存在，所以在犯下这一切罪行后掩盖了自己的踪迹，以为万无一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真是讽刺，米尔斯夫妇拼命掩盖自己儿子的存在，没想到这最后反倒救了小米尔斯。“好了，除了不知所踪的小米尔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凭空消失的凶手呢？我不得不承认，他做得太完美了。”

　　“至少现在我们锁定了一个方向。并非入室抢劫，而是对米尔斯夫妇怀有强烈憎恨的人。卡洛琳·米尔斯在社交平台上拥有众多粉丝，也许能从她的社交关系网上找到一些线索。”

　　他额角上的蓝色圆环旋转了一圈，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康纳就迅速地回答：“找到了，卡洛琳在这几个月反复收到来自同一个人的私信骚扰，要求她撤回对CNNK报社主编挪用公款的诽谤并公开道歉，但卡洛琳删掉了所有记录并且把他拉入了黑名单。我恢复了卡洛琳的个人邮箱里上周收到的恐吓信，全篇只有一句话‘你会付出代价的’。”

　　“他的技术并不高明，恐吓邮箱和骚扰信息最后能查到来自同一个地址。他是几天前证实是自杀的报社主编奥利弗·李的养子，艾登·李。”康纳几乎是立刻得出了结论，并且马上付诸行动，抬腿就往大门的方向走，“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这个人入手，他有动机，而且他的体型也符合监控里拍摄到的样子。”

　　在飞驰的车上，康纳突然严肃地向汉克解释：“我们的核心程序，或者说——意识，也是网络的一部分。从错综复杂的数据流中找到特定的信息，大概就像人类从茫茫人海中找到某个人那样，并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操，高科技真是方便，汉克不禁感叹，不过他跟他讲这个做什么？

　　他们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艾登·李，如果不是这小子一见到他们撒腿就跑，他们还没那么快从人群里辨认出他。艾登最后被他们堵在小巷的尽头，他颤抖着举起双手向他们投降，嘴里还大喊着：“我发誓，不是我干的！”

　　汉克从背后给他铐上了手铐，感到好笑地说：“嗯？那你心虚什么，看到我们就跑？”他注意到，艾登的手心有被利器割伤的痕迹，而从愈合时间来看，恰好能和案发时间对得上。

　　艾登不安地瞟了一眼康纳，嚅嗫着似乎还想说什么。汉克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他推进了后座：“行了，有什么到警局再说吧。我们会知道真相的。”

　　艾登·李也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软弱，几乎没怎么逼问就全招了。他多次要求卡洛琳撤下对他养父的诽谤却石沉大海，万般无奈下动用了点不合法的手段调查到了卡洛琳的住址。在监控摄像头里出现的人的确是他，但他只是上门提出愿意付高价让卡洛琳公开道歉。

　　“她说人们只想看到刺激的东西，根本没有人关心到底是真是假。”艾登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他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然后就把我赶了出来。”

　　“当然是她的错！”艾登在听到他养父的名字后猛地抬起了头，固定在桌上的双手牵扯着镣铐发出了一声巨响。

　　“当然是她的错！”艾登咬紧了牙关，眼睛里流露出愤怒和仇恨来，“我的父亲就是她和那些喜欢躲在虚拟的名字后面闲言碎语的人害死的！所以我发了那封恐吓信，抱着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的想法。”

　　但他辩解自己最后没能得偿所愿。卡洛琳在听到他的威胁后满不在乎地嘲讽着他的痴心妄想，说他一辈子也只会是一个跟在养父屁股头面打转的可怜虫，他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直接扭头就走了。他去了附近的酒吧，喝到尽兴后走出门，夜晚带着凉意的风没能让他的头脑冷却下来，反而还更加汹涌地催生了他的愤怒。借着醉意他打算“给她点颜色看看”。

　　“我回去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死了，他们就那样交错倒在一起的样子，死了。”

　　艾登在看到尸体后立刻清醒了，他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手掌压在了摔碎的茶杯上。而那个茶杯正是几小时前他用过的那一个。他很快意识到警察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于是清理了自己在命案现场留下的一切痕迹。事实上，他做得很完美。

　　“她死了，那是活该。”艾登最后说，眼神里完全是轻蔑，“不管是谁，我要感谢那个凶手，帮我做了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搜查科根据艾登提供的线索在回收站找到了残留着他血迹和唾液的茶杯，一切都能和他说得对的上。只有一点，他出现的时间和凶手太过巧合，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他杀了米尔斯夫妇后找出来的一套托词，还是事实就是如此。

　　汉克透过单向镜，看着审讯室里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艾登。“酒吧老板的证词能对得上，但这不足以撇清他的嫌疑。”康纳在他身后用平静的语调说，“他有可能是在说谎，我们还需要能更多、更有效的证据。”

　　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找到小米尔斯了吗？但汉克始终觉得，他们似乎错过了什么。那个答案几乎已经漂浮在他面前的空中了，只要他伸手就能抓到它——

　　“我觉得我们漏了一点。”汉克放下了翘起来的腿，他接下来想到的一些东西让他觉得从心底里发冷。没有指纹，没有其他人的血迹，没有任何痕迹，这跟他们之间的几个案子出奇地相似。“你曾说过除了两年前小米尔斯确诊患有自闭症，他没有任何其他医疗记录。菲利普·米尔斯看起来是个随和的人，而他的邻居曾提到夫妻两个争吵是为了他花了一大笔钱。”

　　“两年前，我很清楚地记得，因为你能在街道上看到铺天盖地的广告。说实话，我当时还觉得这家公司一定是疯了，有哪对父母想要一块塑料做自己的孩子呢？”汉克摇了摇头，把那些酸涩的念头从脑海中甩了出去，轻声说，“然而最后证明是我错了，竟然有这么多父母，把自己的不合格和过错全都归咎在孩子身上。”

　　不用回头，汉克也能想象出康纳闭上眼睛只有额角的蓝色圆环不停闪烁的模样。他又像他自己形容的那样，像沿着河流汇入海洋的鱼，将自己的意识深潜到了网络深处。

　　这次他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他几乎要臆想出自己听到康纳的脑袋像十几年前老式的电脑主机高负荷运转，而发出嗡嗡的声音了。他快要忍不住微笑起来的时候，终于听到康纳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我查到了，虽然时间隔得有些久，还经过了一些麻烦的周转。菲利普·米尔斯确实在两年前购买了一台YK500儿童型仿生人，用于治疗小米尔斯的自闭症。”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们的猜测似的，案件终于有了新的进度。

　　“有新的发现，我们在两个街区外终于找到了小米尔斯的影像，他坐上了那天的最后一班自动驾驶公交。”柯林斯警官敲击着手上的平板，突然抬起头来。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儿童型仿生人和他在一起。”

tbc.

后文：(5)

终于开始进入主线了，吐血写出来的破案故事，然而发现漏洞百出。